《水浒传》第八十五回宋公明夜度益津关吴学究智取文安县
宋江一行辞别了罗真人,回到蓟州休整人马;过了一个月,檀州赵枢密接到朝廷催促梁山军进兵的圣旨,便立刻写信知会宋江;宋江立即便和吴用一起前往玉田县去见卢俊义;一方面做好战前的相关准备工作,一方面共同商议如何巧妙利用辽国的劝降,智取霸州;等到一切计议已定,宋江和吴用便赶回蓟州,静候辽国方面的消息传来。
不久,欧阳侍郎果然来了;在宋江摒退左右之后,欧阳侍郎直截了当地问道:我上次对将军所说的弃宋归辽之事,不知道将军您考虑得怎么样了?宋江叹了口气道:唉,难哪!侍郎上次前来,尽管我一再小心,但还是走漏了消息;我虽然愿意降辽,可是我这伙兄弟中,以玉麒麟卢俊义为首,差不多还有一半人却不肯降辽!
欧阳侍郎点点头道: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,但不知将军打算怎么办呢?宋江答道:以我看来,人各有志,不可强求;可我担心的是,卢俊义不会这么想;我如果带着自己的一班心腹兄弟出走降辽的话,卢俊义必定会率军前来追赶;这一路长途跋涉,我们一旦被追上,火并就是不可避免的了;一来我怕惹天下人耻笑,二来我也怕被卢俊义缠上脱不了身;所以……
欧阳侍郎见宋江有些犹豫不决,便连忙说道:将军有话,但讲无妨。宋江道:可否请侍郎回禀郎主,就近借一处城池让我等众兄弟安身避祸,如此则可避免火并;到时候卢俊义知道了我的下落,必定会率军前来;我一面以逸待劳,坚守城池,一面好整以暇,良言相劝;说不定他会回心转意呢?退一万步说,就算他冥顽不灵,我再出城与他厮杀也不迟啊。
欧阳侍郎问道:倘若卢俊义不追来,而是向朝廷申奏,到时候又再调重兵前来,那该怎么办呢?宋江笑道:到了那时,我已归降辽国;他若向朝廷申调大军,难道我不知道去拜见郎主搬来救兵吗?不过就是疆场之上见高低而已,怕他何来呢?欧阳侍郎闻听大喜:将军之言甚是!离蓟州最近的城池便是霸州,关前有益津关和文安县两处险要关隘,将军正可率部前往!
宋江立刻站起身来说道:既是如此,事不宜迟;请侍郎这就动身回去安排,我也知会部下兄弟们做好准备,只等侍郎把一切安排妥当之后,便带着我们前往霸州。欧阳侍郎也站起身来说道:将军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。说完,他辞别宋江,翻身上马而去。欧阳侍郎刚一走,宋江就找来吴用以及各位兄弟,又再一次详细地把行动计划落实到位。
两天之后的晚上,欧阳侍郎来了;他告诉宋江,霸州主将国舅康里定安已经同意梁山军进城了;随即,宋江率领十五位头领,万余名士卒悄无声息地跟着欧阳侍郎出发了。就在快到益津关的时候,宋江却在马上高声叫起苦来:糟了!我原本和军师吴用约好一起归顺大辽的,谁知道刚才走得匆忙,一不小心把他给落下了!
看着宋江懊丧的样子,欧阳侍郎连忙劝道:事已至此,将军就先随我前往霸州;将军既已与军师约定,想必他随后就会赶来的。宋江叹了一口气,无可奈何地说道:唉,也只能如此了!在欧阳侍郎的带领下,梁山军顺利地通过了益津关,来到了霸州城外;不多时城门打开,有传令官前来告知欧阳侍郎,说国舅康里定安请宋头领一人先行入城,其他军马暂且在城外下寨!
宋江心里明白,看来这位国舅对自己怀有戒心;当下他也不多说什么,便和欧阳侍郎一起进了城,来到帅府门前;康里定安国舅早已等候在此,欧阳侍郎抢前一步向他介绍了宋江;在火把的映照下,国舅上下仔细地打量着宋江,但见宋江虽然是一副黑矮胖的模样,可是却眉飞斜鬓,目若朗星,仪表不俗;满脸深沉,遍身征尘,不怒自威;果然有一派宗主气度!
国舅看罢多时,不由得心中暗暗赞许;他连忙将宋江迎入后堂,落座叙礼;宋江冲着国舅一拱手道:国舅乃是金枝玉叶,而小将我不过是一个新降之人;承蒙国舅如此大礼相待,真不知让我如何报答才好?见宋江如此谦恭,康里定安也客气地答道:将军又何必如此过谦呢?水泊梁山的威名,天下皆知;莫说是我,就连我家郎主,对将军等众兄弟也是好生爱慕啊!
这应酬之事可是宋江最擅长的本事;他满怀感激,溢于言表地对康里定安说道:国舅此言,实在是过誉了;今日托国舅的福荫,才使我等兄弟有此容身之所;他日我必将牢记大恩,尽心竭力报效狼主!话说到这里,康里定安早已戒心尽释;他一面安排梁山军全体入城驻扎,一面又对宋江殷勤劝酒;一场酒宴,宾主尽欢而散。
等宋江回到国舅为他安排的住所,他立刻命人去将欧阳侍郎请来,并且告诉欧阳侍郎:军师吴用是我多年的至交好友,他文武兼备,足智多谋;他日我征战沙场,少他不得;因此我想请侍郎知会益津关和文安县两处关隘的守军,倘若有一个秀才模样,自报姓名吴用的人过关,请他们务必放行。欧阳侍郎满口答应,转身便命人前去通报。
看着欧阳侍郎远去的背影,宋江不由得心中暗暗高兴:第一步计策已经成功了!到了第二天上午,果然有一个自称是吴用的秀才来到益津关前,请求过关;在他的身后,还有一个和尚,一个行者,以及十余名百姓模样的人;益津关守军遵照欧阳侍郎的命令,原本只打算放吴用一人过关;却不料关门刚刚一打开,吴用背后的那伙人突然抽出兵器,一拥而上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益津关!
这伙人便是鲁智深、武松以及解氏兄弟等十二名好汉;在他们成功夺关之后,卢俊义率领着大队人马顺利过关,马不停蹄地直扑文安县;没费多少气力,便已攻取了文安县!随后,吴用单人匹马火速赶往霸州;半个时辰之后,卢俊义也率领人马向霸州进发了。吴用先赶到霸州城下,由宋江和欧阳侍郎接进城去,向国舅康里定安引荐。
但见吴用气喘吁吁地说道:不好了,都怪我行事不周密,刚一出蓟州城便被卢俊义发觉了;一路上被他赶得我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,险些再也见不着兄长之面;如今我虽然侥幸逃得性命,可是却把卢俊义给引来了,这可怎么办呢?话音未落,流星探马来报:宋军连夺益津关和文安县,又向霸州杀来,此时已经离城不远!康里定安闻报,便要点齐兵将,出城迎敌。
宋江与吴用心领神会地对视了一眼:第二步计策也已经得手了!随即,他连忙拦住康里定安道:国舅且慢!我与卢俊义毕竟是多年的兄弟,等他杀到城下,请让我先用好言招抚他;若是不动刀兵就能让他归降的话,岂不是皆大欢喜吗?倘若他不从,再和他厮杀也不迟呀。康里定安觉对有理,便和宋江以及欧阳侍郎一起来到城楼上观看。
此时卢俊义已经率军杀到城下,正在高声叫骂:反贼宋江出来!宋江站在城楼上,指着卢俊义说道:兄弟,并非我有意要反;只怪大宋朝赏罚不明,奸臣当道;而大辽郎主则对我等敬慕已久,器重有加,因此我这才归顺了大辽。还请你念在多年兄弟之情的份上,与我一起同心协力辅佐郎主,岂不是好?卢俊义听罢火冒三丈:你给我住口!
想当初,俺在北京大名府安居乐业,逍遥快活;是你用阴谋诡计赚我,硬生生将我逼上了梁山!如今宋天子三番降诏,好不容易才有了还我清白的机会;我怎能和你同流合污,背叛朝廷?不必多言,速速出城来与我决一死战!宋江听到这里,也是怒容满面;他命令打开城门,派林冲、花荣、朱仝、穆弘四将一起杀出;卢俊义跃马横枪,力战四将,毫无惧色!
就在所有的人都看得聚精会神的时候,林冲等四将却一起拨马回城;卢俊义把大枪向空中一招,他身后的大队宋军一声呐喊,也都杀入了城中!此时城内也是喊杀四起,宋江带来的那部分人马也纷纷动起手来;不多时,便已经牢牢地控制了整座城池!欧阳侍郎还不知就里,康里定安却已经明白过来了:我中了这伙草寇的连环计了!
不错,这正是宋江、吴用和卢俊义共同商定的,一条走马取霸州的连环计!这条计策非但精准地把握了时间点,环环相扣,滴水不漏;而且是三计扣用,使传统的连环计得到了进一步的升华!第一计,宋江假意归降辽国,其目的在于让自己先行进入霸州作为内应;第二计,预先留下吴用作为伏笔,其目的在于方便夺取益津关和文安县。
第三计,吴用假装被追赶,顺理成章地将卢俊义引到霸州城下;其目的在于突然出手,临阵倒戈,里应外合地夺取霸州!这条连环计最终得以层层推进,完美实现,真可谓是无懈可击;其高明的程度,真不亚于古今中外的军事大家!康里定安此时明白过来也已经晚了,他纵然是气得暴跳如雷,却也难逃束手就擒!这正是:假意归降虚应酬,滴水不漏伏笔留;若非巧用连环计,焉能走马取霸州?